夫妻联欢会回不去的夜晚

那个笑声背后的沉默

城市的霓虹闪烁，宴会厅里灯光柔和，酒杯碰撞的声音与人们的谈笑交织在一起。一年一度的“夫妻联欢会”总是这样热闹，每一对夫妻都穿着得体，笑容满面，仿佛生活的琐碎与压力在这一刻被短暂地搁置。

我和妻子小雅也置身其中。她穿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裙，头发精心打理过，嘴角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。我们和另一对夫妻聊天，话题从孩子的教育跳到最近的旅行计划，表面上看一切如常。但只有我知道，那双曾经会对我闪烁光芒的眼睛，如今更多的是疲惫与回避。

联谊会上有一个互动环节，主持人在台上提问：“结婚十年，你们最怀念哪个瞬间？”好几对夫妻踊跃举手，分享着恋爱时的浪漫、求婚时的惊喜，或是孩子出生那一刻的感动。轮到我们时，小雅轻轻推了推我，低声说：“你去吧。”我站起身，脑子里却一片空白。最怀念的瞬间？或许是很多年前，我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一起吃泡面，她笑着说“以后一定要换个有大窗户的房子”。

而如今我们有了那扇窗，却很少一起看窗外的风景了。

我随便编了一个故事，台下有人鼓掌，有人微笑。小雅的目光扫过我，没有批评，也没有认可，就像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完成了一项普通的任务。

晚宴进行到一半，大家开始自由社交。小雅和她的一位闺蜜走到角落聊天，我则和几个老同学闲聊。不经意间，我听到小雅说：“有时候觉得，我们之间像隔了一层雾，明明很近，却又看不清对方。”她的朋友安慰道：“每对夫妻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吧。”

我没有上前插话，只是默默喝掉了杯中的红酒。联谊会原本的目的是让夫妻们通过轻松的氛围重新连接，但事实上，它更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我们早已不愿直视的裂痕。

游戏环节结束后，主办方播放了一段视频，里面是几对银婚夫妻的访谈片段。一对老夫妇牵着手，丈夫说：“漫长的婚姻里，你有无数次想掉头就走，但真正珍贵的，是那些你选择留下的夜晚。”那一刻，小雅转过头，目光与我对上了一秒。我没有避开，她也没有。

联谊会在晚上十点左右散场，夫妻们互相道别，走向各自的车。车内，我和小雅一如既往地沉默。收音机里播放着一首老情歌，旋律熟悉，歌词却像针一样扎人：“如果早知道那天是最后一次并肩看夕阳，我会握紧你的手不放。”

车驶过霓虹阑珊的街道，夜景在车窗上流动，仿佛时光倒流，又仿佛加速奔向更远的孤独。

回不去的，与即将开始的

车停在家楼下，我和小雅一前一后上楼。进门后，她脱下高跟鞋，轻轻揉了揉脚跟——一个我熟悉却许久未在意的动作。以前我会走过去问她“累吗”，有时甚至会帮她揉一揉，而如今我们只是各自走向不同的房间。

我站在客厅的窗前，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明亮，联谊会的喧闹仿佛还在耳边回荡，却又迅速被屋内的寂静吞噬。那个问题又一次浮现在脑海：为什么我们变成了这样？

婚姻的头几年，我们无话不谈，哪怕是抱怨工作上的不顺利，或者分享一个无聊的段子，都能让彼此大笑。不知从何时起，沟通变成了一种任务：“孩子的家长会你去吧”、“该交水电费了”、“下周我妈过来住两天”。我们不再聊天，只是交接生活。

我曾以为这是婚姻的常态，直到在联谊会上，看到那些依然牵着手上台、互相调侃、默契微笑的夫妻。他们并非没有矛盾，但似乎在岁月的打磨中找到了继续同频的方式。

小雅洗完澡走出来，穿着那件我送给她的旧睡衣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坐到了沙发另一端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柔软，仿佛我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，却又害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。

“今天那句最怀念的瞬间，”她突然说，“你其实是临时编的吧？”

我愣了一下，点头。

“我也是，”她笑了笑，笑容里有些苦涩，“我本来想说你第一次陪我过生日时的情景，但觉得说出来太矫情。”

有些话题一旦开启，便像解开了缠绕已久的结。我们第一次没有争吵，没有抱怨，只是像多年前那样，聊起了那些被遗忘的细节：我总记得她爱喝加冰的柠檬水，她却说我其实讨厌吃香菜但一直没告诉她；我以为她不喜欢我打游戏，她却说只是希望我偶尔抬眼看她一下。

那个夜晚，我们谁也没有提出“重新开始”或“今后要改变”的壮语，只是静静分享了半壶茶，和许多不曾说出口的心里话。联谊会回不去了，灯光、笑声、台上的互动，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但有些东西在这一夜悄然转变——不是回到过去，而是终于愿意看向对方现在的样子。

天快亮时，小雅靠在沙发上睡着了。我给她盖了条毯子，坐在一旁看她熟睡的脸。岁月留下了细纹，却也沉淀了安静的美。

回不去的夜晚教会我们一件事：婚姻不是非要回到某个最好的瞬间，而是能否在漫长的跋涉中，依然选择看见彼此。